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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第四話 《小尼篇》1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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屋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,裏屋的夕醉墨似乎也很疲倦了,打著哈欠問道:“還有人嗎?”

我趕忙走過去,掀起簾子急聲道:“有!”

夕醉墨看到是我,楞了一下,隨即笑道:“靜衣小師父?你也是要給家人寫信嗎?”

我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,鬼使神差的順著他的話說道:“是的,寫信。”

話一出口,我幾乎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,我哪裏還有可以寄信過去的家人,即便是我那父母還活著,我也早已忘了他們的住址。

夕醉墨已經攤開了一張新紙,重新給毛筆蘸了墨,難掩困倦的又打了一個哈欠,眼睛也開始迷離的無法在信紙上聚焦了。

“是寄給父母嗎?”

“呃,是吧。”

夕醉墨搖搖晃晃的在紙上最上端寫了幾個字,我眼睜睜的看著那幾個字東倒西歪的仿佛也要睡著了的樣子,又不好意思開口提醒他。

“要寫什麽?你念我寫?”

“隨意吧,就寫些我在這裏過的很好,讓他們不用掛念之類的。”

“好。”

夕醉墨昏昏欲睡的寫了大半張紙,又問道:“靜衣小師父的原名叫什麽?”

“魚悠然。”

夕醉墨剛剛下筆寫了一個“魚”字,陡然間定住了,人似乎也完全清醒了過來,用一種極為詫異又古怪的眼神看著我道:“什麽名字?”

我以為他要確定是哪幾個字,便解釋道:“魚鳥花蟲的魚,悠哉的悠,然而的然。”

夕醉墨仍沒有動筆,他疑惑的皺著眉頭,仔細端詳著我的面孔,我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,小心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夕醉墨收回目光,轉看向信紙上,說道:“沒,沒什麽。”

我清楚的看到,夕醉墨執著毛筆的手一直在輕輕的抖動著。

題完我的名字,夕醉墨放下毛筆正要找信封,隨眼一看自己剛寫完的信,瞬間紅了臉,尷尬道:“不好意思,實在是太困了,寫的太爛了,明天我再給你重新寫一份,你把你家人的地址告訴我就行了。”
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他們的地址……”我硬著頭皮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來。

“啊?”

“我其實是想告訴你,我去找了梁絲菱,她說她需聽父母之言,身不由己,對於你和她的事情她也無能為力,只能托我轉送你五兩銀子權作補償,”我迅速的將五兩銀子放在桌子上,生怕夕醉墨再問信的事情,趕忙站起身,“我要先走了。”

夕醉墨看著桌子上的五兩銀子,不屑的笑笑,說道:“小師父是要回青玉庵嗎?現在太晚了,我去送送你吧,請稍等片刻,我收拾一下。”

外面早已是漆黑如墨,天空上連半顆星子都沒有,夕醉墨鎖了門,提著一盞燈籠,說道:“我們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

一路上我都低著頭,只在拐彎的時候提醒一下夕醉墨,別的時間我們兩個都不說話。

快到青玉庵的時候,我正想跟夕醉墨道別,夕醉墨卻忽然扯住了我的衣袖,說道:“小師父,請恕在下唐突,我一直做過兩個同樣的夢,不知小師父可否為我解答下其寓意?”

我心下暗暗奇怪夕醉墨為何要向我釋夢,看他一臉誠懇,就說道:“你先說說你的夢。”

夕醉墨道:“第一個夢裏,我夢到自己是個仕途中人,一心想得到某一大官的賞識,幾番周折終於借助關系得以見到了這個官員,恰好那天還有一人也在求見官員,他給官員帶去了一副吳道子的畫卷作為見禮,而我空手而去,官員很喜歡那幅畫,對那人也頗為讚賞,我很擔心自己會失去得到賞識的機會,就借口欣賞拿到那幅畫仔細看了一遍,說來也巧,那幅畫並不是真品,而是我一位喜好繪畫的叔伯早年臨摹的一個贗品,叔伯的畫技很高明,幾乎能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,而我是從小看著那幅畫長大的,上面還有我幼年時不小心抹上的一點兒臟跡,我很得意,只想著碰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,一定要好好表現得到賞識,全然沒有去考慮一直掛在叔伯家裏的畫卷為什麽會到這個人手上。”

夕醉墨的聲音漸漸小了,我好奇心,問道:“然後呢?”

夕醉墨苦笑道:“然後我拆穿了他,為了顯得我很有才華,我沒有提那是我叔伯臨摹的,而是細細的說明了那幅畫與真跡不同的細微之處,官員很憤怒,他找來一撥鑒賞的好手來鑒定這張畫,結果自然不言而喻,當時的我很為自己的好運而驚喜萬分,完全沒有在乎那個獻畫的人在我要拆穿他時,滿臉企求和可憐的神色,我當時滿腦子只有得到那個官員賞識便可飛黃騰達的念頭。”

我的心底漸漸冒起了寒意,澀聲問道:“後來呢?”

夕醉墨滿臉懊悔的說道:“那個官員很憤怒,當場就抽出侍衛的劍刺死了那個獻畫的人,他的血,濺了我一身。雖然得到了官員的賞識,但是我因為受到驚嚇,回家之後一連休息了好幾天,心裏愧疚不已,很恨自己居然為了仕途而間接害死了一條人命,再後來沒幾天,我的叔伯怒氣沖沖的來找我,他告訴我他一個友人的學生因為酒後失言,得罪了那名官員,惹了牢獄之災,那名學生的妹妹求救無門,便想著投那個官員所好,借了叔伯的畫去送給那一官員,雖是兵行險招,但是叔伯礙於友人的面子,又早已失了真跡,便將那幅仿品借給那個學生的妹妹,她便女扮男裝去獻畫,以求得兄長的一線生機,哪知卻偏偏被我攪了,不僅害的那女孩當場死去,就連那個學生也一並處死了。我聞言後很是震驚,更是悔不當初,就在那個少女和她哥哥的墳前自殺而亡,以期來世能贖罪。”

聽完這個慘烈的夢,我心驚膽戰,一句話也吐不出來。

夕醉墨接著說道:“第二個夢裏,我夢到自己已經轉世,還帶著前世的記憶,一直尋找著那對兄妹的轉世,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,我被邀請到一位權貴女兒的宴會上去做客,就在她家舞姬來表演歌舞的時候,我看到了那個轉世的少女,她是當晚歌舞的領舞,我很激動,就在那個權貴女兒的面前多稱讚了那個少女幾句,結果……”

夕醉墨口氣越發苦澀:“小師父,你可聽曾說過歷史上諸葛昂烹姬妾,以宴賓客的故事?那個剛被我找到的轉世少女,在結束歌舞下去之後,沒過多久就被烹熟端了上來,那個權貴女兒還得意的說我是她的坐上貴賓,我喜歡的東西她一定賞賜給我,我當時完全蒙掉了,只記得那個轉世少女在離去之前,還因我的美言感激的看了我幾眼,我還以為我此生便能贖了前世的罪孽,卻不料,我的幾句話,竟又斷送了她的性命。我很氣憤,當場責罵了那個權貴的女兒,也因而招來了殺身之禍,當晚便在回去的路上被人殺了。”

如此漆黑的深更半夜,夕醉墨的燈籠也早已在他說到中途的時候熄滅了,夜風呼嘯,我和他一時之間都沈默了下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我感覺到被夕醉墨扯住的袖角輕輕的顫動了幾下,夕醉墨低聲道:“小師父,不瞞你說,我夢裏的那個少女,她的名字就叫做魚悠然。而且,我今晚才剛剛發現,你和她的容貌,極為相似,之前因為你裝束的緣故,我並未敢認真看你的容貌,今晚……今晚……當你說你的名字叫做魚悠然的時候……”

我嚇得後退了幾步,險些摔倒,幸好有夕醉墨扯著我的袖角,拉住了我搖搖欲墜的身形。

“小師父,小師父,”黑暗裏,我聽到夕醉墨急急道,“你莫要害怕,也許,也許只是巧合,只是我做過的兩個夢罷了,怎可當真,都怪我不好,在這種時候講如此可怕的故事給你聽,真的很抱歉,我,我要回去了。”

夕醉墨跌跌撞撞的腳步聲離我而去,我叫住了他:“等等,我進去再給你拿個燈籠,路太黑,你什麽都看不到怎麽走?”

聽到夕醉墨的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住了,我快步走進庵裏,悄悄的從廚房找到一個燈籠,為了防止被人發現,我沒敢將燈籠點著,而是帶著火折子出來了。

到了庵外面,我小聲的喊了夕醉墨幾聲,幸好,他回應了,還尚未走。

我點著燈籠,交到他的手上,遞換的瞬間,我的手碰到了他的手。

他的手,冰涼一片,還在微微顫抖。

燈籠光照著我們兩個的面孔,我相信,我的臉一定和夕醉墨的臉一樣蒼白的毫無血色。

夕醉墨愧疚道:“真的很抱歉,我改天把燈籠還給你,我先走了。”

看著夕醉墨的身影漸漸遠去,我的心裏有寒意一分分的爬了上來,如果夕醉墨夢裏的全是真的,難道說今世碰到他以後,我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?

怎麽可以這樣?我二見鐘情的心上人,難道真的會是我催命符?

我欲哭無淚的站在庵門口,所有的睡意早已消去,只餘下那兩個故事帶來的恐懼。

第二天,做完早修的時候,塵清師父忽然喊住了我,要我單獨跟她去她的禪房。

一眼瞥到要跟我一起走的靜樂臉上現出了擔憂之色,我心裏咯噔一跳,隱隱覺得大概和昨晚的事情有關。

果不其然,一到了塵清師父的禪房,關上門,塵清師父的臉色頓時冷硬的起來:“靜衣,你昨天夜裏去了哪裏?為什麽一直到深更半夜才回來?”

我默不作聲,看這樣子,必是有人告了密,我再多做解釋只怕會越描越黑,現下也只能從塵清師父的話裏去揣測她對昨晚的事情究竟知道多少,只要她不要牽連上夕醉墨,我就不必太擔心。

“不說是嗎?你以為你不說就沒事了,”塵清師父怒目圓睜,厲聲斥道,“靜衣,你自己說說前些日子你都做了什麽好事?”

前些日子?我心裏暗暗驚訝,看來師父發怒並不是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情。

“最近我一直循規蹈矩,並未曾做過什麽事,師父為何突然如此生氣?”

“還說沒有?昨日下午有位姓廖的施主說你將他的兒子打成重傷,還用異術將人的半張臉毀去,現在那位廖施主的兒子已是性命垂危,他說有人親眼看到是你將他兒子打傷的,你還敢抵賴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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